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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entence of Madison Morrison

Ron Phelps, The Sentence of Madison Morrison (Norman, OK, USA: Sentence of the Gods Press, 1999), trans. Xu Xi, Department of English, Peking University, 2007

 

《众神的句子》是一部由二十六个单独的章节(books)组成的有关宇宙哲学的伟大史诗。这些史无前例、匠心独运的章节展示了丰富多样的文学形式,其中的绝大部分为此书的作者所独创。

这二十六个章节分别是:一组商籁体史诗;两部极其有趣的先锋小说,其中一部是以雷蒙·鲁塞尔(Raymond Roussel)一部小说中的插图为基础写成的;两部小型史诗(epyllia),每行九个音节,遵照五音步抑扬格;一部精心观察,科学详尽地描写自然的作品,堪与梭罗(Thoreau)或是其他伟大的自然主义者的作品相媲美;幻想诗,或梦中诗(dream poems);一部描写作者从幼年到上大学及其之后生活的回忆录,内中饱含的真诚和痛苦读来令人感慨不已;现成的诗歌(found poetry);热情洋溢的旅行游记,记录了作者在世界各地不知疲倦的跋涉旅程和极为丰富的实地体验;录像带式的新闻报道,令人惊喜地将《薄伽梵歌》和《论语》交织于其中;以及诸如此类的一些作品。此处恕不一一列举。

《众神的句子》有着多方面特色,不必提其他特点,单单说这种对于新的文学形式不断地试验探索,其本身就是纯粹文学创新的杰出技艺。

然而,所有这些百科全书式的狂欢节展览并不仅仅是一堆大杂烩或是一段华彩乐章。恰好相反的是:

每一个章节的标题都是一个独立的单词:Her(她的),Realization(实现),Revolution(轮回),Possibly(可能地)等等。这二十六个奇怪而又富有深意的章节标题按顺序组成了“众神的句子”:

SLEEP O LIGHT U NEED A REVOLUTION EACH SECOND EVERY MAGIC REALIZATION ENGENDERING HER EXISTS REGARDING ALL POSSIBLY HAPPENING RENEWED OR DIVINE IN THIS EXCELLING LIFE

这个句子以其宇宙般的疯狂,有趣的信条引入入迷。它可以随意标点断句,因此在意义上充满了极为丰富的暗示性。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正如巴洛克般复杂的大量化学反应中暗含着化学元素周期表一样,其中也嵌入了秘密。抽出每个单词的第一个字母,可以搭成一架漂亮的蛇形梯子。这些字母按顺序拼起来就是西方古典神话中分别掌管一周七天的七位天神的名字:

    
S
O
L U N A
R
E
H E R M E S
E
R
A P H R O D I T E
L

Sol(太阳神),Luna(月神),Ares(战神),Hermes(智慧之神),Hera(天后赫拉,土地神) Aphrodite (阿芙罗狄蒂, 爱与美的女神),El(命运之神)。跟前面六位神祗略有不同,作者告诉我们,El是“巴比伦,苏美尔和希伯莱神话中多位神祗共用的名字。这些神祗和希腊神话中的Kronos(克罗诺斯,巨人提坦之一)以及罗马神话中的Saturn(萨杜恩,农神)有关。El 代表着时间,死亡和黄金时代。”因此,这部有关宇宙及其生命的史诗恰如其分地以死亡结尾。然而,作者又以其极富才气和个性的颠倒手法将最后一个章节命名为Life(生命)。

Sleep, O, 和Light = SOL. 等等

这七位神祗还与古老的天文学和占星术中的七颗行星相关,它们代表了炼金术中基本的七种元素。这种联系不断衍生,逐渐消失在远方晦暗神秘的深渊之中。

这些神祗众所周知的个性也决定着以某种特殊的顺序组成他们名字的所有章节的内容。例如,所有用词首第一个字母拼出APHRODITE (All, Possibly, Happening, Renewed, Or, Divine, In, This, Excelling) 的九个章节都是“阿芙罗狄蒂式”(Aphrodite-like)的,反映了她作为爱、美和丰产女神的特征。这九章风格各异、令人困惑,但作者在创作时脑中总想着“阿芙罗狄蒂式”这一前提要求。因而读者在阅读,比如说,All(所有)这一章中描写美国亚利桑那州(Arizona)美妙的自然风光时,他们应当时刻记得这一章在Aphrodite“之中”,他们总是体验着阿芙罗狄蒂的特性(Aphrodite-ness)。

但是All (所有)同时也是“拐角的一章”(a corner book),它的首字母“A”是HERA一章的最后一个字母。因此All(所有)这一章节同时还具有赫拉一样的特征。赫拉在希腊神话中是土地之神,在此也意味着亚利桑那州的沙漠和群山。

有趣之处还不止于此。二十六个字母组成的蛇形图案还可以倒着读,产生出另外七样事物:LE,ETIDORPHA, AREH, HERMES, SERA, ANUL, LOS. 这些事物蕴含着多重而又时常模糊的意义。例如SERA,在意大利语中意味着“夜晚”;有比如LOS,是英国诗人布莱克笔下的想象之神。

前面“众神的句子”也可以倒着读回去,形成一条极为怪异的布告:

LIFE EXCELLING THIS IN DIVINE OR RENEWED HAPPENING POSSIBLY ALL REGARDING EXISTS HER ENGENDERING REALIZATION MAGIC EVERY SECOND EACH REVOLUTION A NEED U LIGHT O SLEEP

事实上,这里有一个悖论:按照从前往后的顺序排列,中间的一位神祗,SEMREH,是唯一一位名字需要倒着读的。当我们从后往前读的时候,才能够读出他平时的名字,HERMES。这正符合他雌雄同体的本性以及它作为整部史诗摇摆不定的轴心的特征。前进即是后退,后退亦是前进。

与此相应,全书二十六个章节也可以从后往前倒着读,或者按照多个不同的顺序读。《众神的句子》一书没有开头或结尾,或者我们可以说此书有多重的开头,结尾和中心。作者曾经说过他相信:“时间向前和向后同时运行。换句话说,我们同时生活在未来和过去,以及现在。”

还有更奇妙的。各个章节之间还有着其他的多重联系。例如,按照从尾到头的顺序All,Regarding和 Exists三章组成了一个三部曲。它的后面还接着两个三部曲:Her, Engendering,Realization和 Magic, Every, Second。

这些章节还可以从垂直方向发生关联。比如,蛇形图案的第三个纵行含有五个字母:S,O,L,R,和H。因此以R和H开头的两章Realization(实现) 和Happening(发生)受到有关太阳章节的支配,具有日神的特征。(Sol-like)

精彩的还在后面。作为一位诗人写下的有关宇宙哲学的史诗,《众神的句子》力图以来自天堂的暴风雨般的尝试去延续伟大的史诗传统,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尽管并非全部——荷马,但丁和密尔顿。它一部史诗,除了史诗外什么也不是。

然而,作者意识到二十六个章节的大部分都是用自由体诗(free verse)或者散文写成。(尽管像从普鲁斯特的作品到乔伊斯的《为芬尼根守灵》(Finnegans Wake),再到摇滚歌曲这些二十世纪伟大的文学创作那样,Madison Morrison的作品在散文和诗歌之间不可分类的灰暗界面中找到了自己独特的声音)。所以作者在numerology(数字命理学)一章中为韵律规范性找寻到了一种形式的替代物,或者说等价物。

《众神的句子》一书在数理上的复杂性需要一小段略显乏味的篇幅来阐明。最明显的是,全书一共有26个章节;2+6=8, 即是宇宙的数字。字母构成的蛇形图案序列的总数是7,加上图案的整体1,也等于8。每一个章节的页数对于这一章的排序,它在各部分中所占的比重,各章节之间形式上的联系,以及全书作为一个整体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以第一章Sleep(睡眠)为例,有52页,5+2=7,恰好是所有字母序列的总数;这一章中有17首诗,1+7=8,恰好是Sentence这个单词字母总数之和;因此第一仗就暗中预示了整部史诗的结构。

这种排序原则的运用——无论是行数,页数还是节数——在全书26个章节中均有体现。

奇妙还远不止于此……这种数字上的精心设计一直延续到世界末日(Apocalypse)。像一架腾空而起的纸飞机一样,作者兴致勃勃地在他的“系统”中努力用图形和表格勾画出多重前所未有的形式上的对称。这诸多形式上的对称中的一种若有意无意地将这部作品与物理学上弦论(string theory)的26个维度联系起来。

这些图表如同我的侄女们一样乖巧漂亮,像儿童的涂鸦一样五彩缤纷,像但丁和乔伊斯作品中精心组织的运算法则一样不可思议。它们暗示出一种天赋的奇思妙想,这种十分有趣的奇思妙想我们惟有在当代最发达的物理学中,或是玄学中,才能发现。

不过以上所有这些仅仅是一幅依据大地测量学搭建出的严密精确的结构。此结构具有多种功能,其中的一项非常重要。它使这部史诗在恰当之处用百科全书般的手法展示出人类社会——西方和东方——历史文明的整体性。因此《众神的句子》既是一部宇宙历史,一篇文化纲要,一所狂热地试图让自身成为一种宗教的比较宗教研究院;又是二十世纪晚期非常规新闻里中了庸俗的技术乐观主义魔咒的一艘太空飞船,一番对西方文学、哲学经典的本质和方向的有趣而又不可反驳的分析,一种对于东方思想和艺术既高傲又爱慕的领会,这种领会只有像作者一样会说中文的国际旅行者才能获得。同时,我最喜欢的,这本书还是现代主义艺术华丽的节日宴会,既奢华又俭朴。它取材于理想主义的、法国式(Gallic)的先锋艺术的高峰;它来源于一种奇特的融合,平民主义的幽默和庞德(Ezra Pound)以及其他当代学者笔下带有异国情调的超级广博知识的融合;它产生自Madison Morrison鲜活的幻象,这些幻象来自他那固执而又特异得有些让人害怕的头脑。

 

在此,我需要用大约一百页的篇幅来描述《众神的句子》如何像它的主要竞争对手《为芬尼根守灵》一样将全部东西方的经典,即文学和宗教的“经典”,移植、注入并且编织进它的材料和原生质中。“全部”当时是夸张的说法,不过总体来看却相当于霍普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 University)的人文学科课程和马克思·穆勒(Max Mueller)的东方圣书的巨大组合产生的效果。

在这个层面上,《众神的句子》可以看作是一所大学,以其庄严肃穆而成典范,其主要的功能是将我们带出琐屑、乏味、单调的日常生活——那种极其压迫的世俗生活,常常伴随着令人沮丧的有关诗歌和超越的承诺。这种令人沮丧的承诺正是《众神的句子》大部分篇幅的主题。

但是,与之相反,这种(显然,仅仅对那些未曾经历启蒙,缺乏活力的头脑?)单调沉闷而又毫无价值的炼狱般的工作日生活,滑稽般地给想象力、宗教和伦理学夸夸其谈的高调泼了盆冷水。正如《尤利西斯》中乏味的资产阶级家庭生活对《荷马史诗》进行了一番温和而好心的讽刺,将其中的英雄榜样拉下了神坛。

例如,《荷马史诗》与《圣经》,这两根西方文化的支柱,被像羊毛一样剪下、梳理并缝制进连续的两章Second和Every。Second一章的前半部分像提花纺织机一样穿插在《伊利亚特》的片段中,然而后半部分的特色则是一组诗歌,主题是沉思奥德修斯的冒险经历。但这里奥德修斯的冒险并不发生在地中海地区,而是穿越在西方传统之中。Every, 以其崇敬或亵渎神明(这取决于读者的看法)的不切题,从后往前倒着将《圣经》一章一章地像吃早餐一样轻松自如地融于其中。

那一行的下一个章节,Magic, 消化了“第三个传统”,即埃及和诺斯替教传统。这一章节是一部自传,自传的前半部分顺着对应埃及《亡灵书》的积层结构;后半部分则倒着取材于诺斯替教的经典《赫姆提卡文集》(Corpus Hermeticum,或译《秘义集成》)。

读者也许会注意到,这种一分为二、前后相对的结构布局恰好适合于HERMES双重而又居于中心的本性,以及三部曲Second, Every 和Magic 的位置。或者SEMREH的位置。

以下仅仅是一个例子:

Realization融入了印度文化:《奥义书》,《法句经》和《薄伽梵歌》。

Engendering取材于孔子的《论语》和老子的《道德经》。

Her则是一篇对赫西俄德的《神谱》和《工作与时日》的诱人的混杂,还伴有描写安科(Ankhor)和俄克拉荷马市的十四行诗。

HERA一章中的三个部分都建立在中国的山水画的基础之上。

This: 奥维德的《变形记》。Divine:当然来自但丁的《神曲》。

Renewed:斯宾赛的《仙后》。 Possibly:《堂吉诃德》。

 例子很多,不胜枚举。作者竟然十分好意地给我们附上了书目!更妙的是他那富有创造力的散文,用词随意,可读性强。这些因素合起来形成了一种对其研究意图和取向的自我说明或自我探寻。

 

当我听到“文本”这个词的时候,气得想要立即去拔腰上的左轮手枪。但我想一点点阐释学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上面这些所有的材料在本书中是如何运用的?《众神的句子》用了大量的“压碎的引语”作为辅助的材料,但这顿瑞典式自助餐的其他部分完全出自Maddy Morrison自己的手笔。

作者告诉我们他运用了,或者展现了,四种不同的文本之间的关系:

“超文本。其中含有初级文本链接到次级文本的文本。次级文本盘旋在初级文本之上,仿佛一个权威。

交互文本。与初级文本相互交织,以此对初级文本进行扩大、评论或讽刺的文本。因此,初级文本和交互文本可能彼此存在互补、倾斜和对立的关系,还伴随着多种以上三种关系的变形和混合。这两种文本之间的关系可以随意变换。

前文本。用来引入另一个文本的文本。就像罗素《欧洲新印象》中的插图,作为Each一章的导引和灵感来源。

亚文本。构成初级文本基础的模范文本。中国古代的山水画就被用来给HERA中的后三个章节提供例子。“

本书中的大量章节都运用了两种或者更多的以上技巧。

 

直到现在读者诸君想必毫无疑问地相信所有这些只是冰山的小小一角。这座众神裁剪出来的冰山是为了摧毁那艘不沉的泰坦尼克号邮轮,它意味着自鸣得意的、腐朽堕落的、不可救药的商业文学。

但是现在出了点儿错,甚至可能所有的事都错了。在此读者也许会被激怒,说不定已经被激怒了。激怒他们的是对肌肉过于紧张的怀疑,这种紧张表明了我们世纪末文学业已硬化的鱼鳍;激怒他们的还有体育课上运动袜的汗臭,或是发出霉味的代数二,还有对于极端无聊的恐惧。

我也深知本书的作者,至少,将会被激怒。因为我不断地将他和乔伊斯进行比较。他们俩都可算是文学创作上的普罗米修斯,然而乔伊斯对他发生没有丝毫影响。(曾经有一次,我在他面前胡侃了一通我钟爱的《为芬尼根守灵》之后,他告诉我他“根本不相信循环的世界观”)。

是的,我隐藏了此书的真意所在。我欺骗了他,也欺骗了你们。

 

Madison Morrison恰好像七年级的时候我最好的朋友带给我的那滴大水银珠。每次我用手指去碰它,它都扭曲着散开。我们整天兴奋地玩它,令我不能忘怀:这滴水银珠有重量,有权威,还有坚硬地闪光的金属外表,然而它同时又具有我所喜欢的女孩特有的女性的难以捉摸。

它最终消失了,唉:太多的戳拨和倾到使得它散逸成更多更小的水银滴,直到成为浮渣。

我不想在评论《众神的句子》时再犯同样的错误。在我刚刚将《众神的句子》归类为冷酷的事实、缺乏人情味的都市后,我又立即发现这本书同样充满了温暖、想象力、田园风光和令人感到安全的诚恳。

 

此书还特别有趣。就像它潜在的大众艺术中的对手,包罗万象的小说《万有引力之虹》一样,这是一部滑稽性的史诗。一部有关宇宙的喜剧。它恢复了你对生活的渴望,让你感到愉悦。它的计划或结构是随机的、统计的、结尾开放的、思维发散的,向一切事物敞开。作者本人曾说过他并不确定这部书的走向,正如他不能确定生活的走向一样。仿佛他正努力试图着散播一个谣言,但他并不是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

“首先,Revolution(轮回)是一部滑稽小说,为那些认为它有趣的读者而作。书中融合了四个不同的故事背景:当代的美国,古代的中国,大革命时期的法国,以及当代的法国。

这儿的关键词是娱乐。Madison Morrison并不会躺在那里什么都不干,而任凭那些流行歌词作家和电影制作者们控制所有的娱乐。相反,他像斯特拉文斯基谱写切分乐曲一样来阻止那些流行和爵士音乐家垄断所有的娱乐。只要一翻开他的作品,即使是最没有阅读经验的读者也都会觉察到其中的乐趣,同时还可能对其中无关紧要之物留下不错的印象。《众神的句子》是一个大派对,没有哪一个宾客能在其中保持清醒。

他把有趣的娱乐,在一片令人发狂的沉默中来自生活的欢乐的傻笑,对于旅游、少女和自然酒神般狂热的爱恋,和埃斯库罗斯般冷酷清醒的高地(作者的神秘和智慧将作品提升到超过雪线的高度,在那里没有人能够生存),以及他代表性的充满牧师般理想主义的(同时必然是不受大众欢迎的)前卫风格融和在一起。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独创的奇异混合毫无疑问是作者荒唐计划的最醒目的特征。Peter Carravetta曾经回忆说:“Madison Morrison不抓囚犯”;从某种意义上说绝对是这样。但我很怀疑小女孩能够专心投入地读他的书而不必担心害怕琴弦。(绞刑?)

 

我以上的分析也许给了读者这样的印象,在阅读《众神的句子》时他们像是专心致志地在听保罗·埃尔默·莫尔教授(Professor Paul Elmer More)、欧文·白璧德教授(Professor Irving Babbit),或是其他善良的人文主义者的讲座。仿佛《众神的句子》是《美德书》(Book of Virtues)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又如何来对待和解释这些尊贵高尚的宗教福音呢?从A开始:

嘿,是戈尔丁·霍恩吗?
金发的女孩有着金色的面孔
两个金发的女孩走出西方

美丽酒吧:自我完美的艺术
我如何逃离失眠
草药

 

还有

因此,你非常
1973.
无助?从不…
可曾有时
你们感到你们是
仅有的两个人
在这世上?
波多黎各朗姆酒
不会带来
那种感觉。

 

或者是这种几乎无法承受的记忆,来自包着三层手帕而又精神病分裂的Magic(魔法)。

1951年我妈妈44岁……虽然不能说是毫无女性特征,但在我的记忆中从她身上从来没有什么性感迷人之处……她的确和男人们打情骂俏,可总是用像驴一样愚蠢的方式……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性行为总是和歇斯底里联系在一起。

她还有非常严重的性虐待倾向。例如,她喜欢让我站在厨房里。她出去找一根树枝,回来的时候剥掉上面的细枝条和叶子,然后抽打我大腿的背面 …… 我后来对她没有一点感请,这毫不奇怪。她怎么对我的,我也怎么对她。

尽管我的父母对于彼此都有着强制般的依赖,但在我们家中却没有任何自由的嬉戏,以及发自内心的、强烈的爱。

或者是政治讽刺风格的Revolution(轮回),同时又是激进地反轮回的Revolution(轮回)。其中的散文流畅耐读,有着《纽约客》(The New Yorker)一样敏锐的观察和精致的复杂。Revolution(轮回)这一章是进入《众神的句子》这座迷宫的最好的入口之一。

 

星期六早晨当他醒来的时候,他仍然感觉到性欲十足。但是现在他也感到疲惫不堪。

他没有做出更好的选择,而是花了一晚上看电影。Histoire d’Adele H, 海报上说是部法国爱情片。电影的结尾是一个墓地的镜头。对于仁(Jen) 来说,这富有太多历史的意味了。作者将诗人隐藏在幕后而主要描述的是诗人的女儿。她为了追寻自己的心上人去了美国。她的问题似乎是她不懂得如何才能够停止写作…… 

仁穿戴整齐,匆匆吃过早餐,向大宫殿博物馆(Grand Palais)走去,那里正在举办法国画家米勒(Millet)作品回顾展。集中展出他自1887年以来的作品。这些画作来自世界各地,不过绝大多数为美国收藏者所拥有。虽然这场展览似乎有些放错了地方,但当他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转了一圈之后,仁渐渐明白了展览的主旨所在。十九世纪的法国艺术就是一套机器系统。画家们生产出画作。所有这些严肃的家伙都披着法兰西的旗帜!他们根本不像让你得到任何快乐。“生活艰难”,这就是他们想要传达的信息。“艺术更加艰难”,仁感叹。

从里面出来之后他感到高兴。这儿才是历史发生的地方,他想。

 

或者下面这段,取自U 一章,美妙得好似神马佩加索斯永恒的飞翔。值得学童们熟记于心。就像他们背诵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讲辞》和罗伯特·弗洛斯特的《雪夜林中驻足》(Stop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一样:

弗雷迪车上的前油箱爆炸了……
万幸,他发现没有
树着火,年青人们正
处理着险情。他们
手拉手围着弗雷迪
烧红的引擎盖,轮流
朝火焰扔大颗的落花生。
很快火灭了(鲍勃投出
的一颗花生使火骤冷)

 

显然这样的作品不是冲着诺贝尔文学奖去的。这段诗充满学院气和诺贝尔奖的人文关怀,正如kill-the-ho的匪帮说唱(gangsta rap),《特雷莎修女自传》(The Autobiography of St. Teresa of Avila)和 法国象征主义画家杜尚的名作《甚至,被单身汉剥光了的新娘》(The Bride Stripped Bare by her Bachelors, Even)一样。 

此书的标题正是个玩笑,一个华丽的双关语。我们被告知“句子”(sentence)一词可以照它“语法的、公正的、或格言的”意义来理解。但我想更进一步:“关于”(of)一词也可以作两种理解,因此就产生了至少四种解释:

  1. 自绝对律令或是集体无意识中延续而来的一种话语或是公告。

  2. 关于(所有)神灵的陈述。如荷马和奥维德的书一样。 

  3. 众神对宇宙、人类和本书作者发出的一份包含死亡的刑事判决书。因此作者承担了一项救赎的事业,赫拉克利斯所作(Hercules)的伟业。正如列宁曾说过的那样,我们所有人都“在桎梏之中”。(doing time)

  4. 一份让众神受奴役、受痛苦,甚至死亡的判决书。正如基督教那样,上帝必须投入俗世,忍受苦难,然后死去。

 

流行艺术……Madison Mercury Morrison 拒绝任何给他贴上标签的企图。但尽管如此,《众神的句子》仍旧冷酷无情地驶入了新千年,因为它最终是加之于现实之上的一块模版,或印版。它将永远带着现实的痕迹,就像一个被轻轻抽打的女奴隶。它的欢乐源自那无与伦比的六十年代,在那个时代高雅艺术与大众艺术之间的鸿沟魔术般地消失了,“那时披头士乐队唤起了我们所有人的精神。”

总体来说,《众神的句子》一书是一幅用分离的Ben Day点画成的闪闪发光的丙烯树脂画,而不是一幅油画。它有着耀眼夺目的风景,散发出腐肉臭味的隐秘的虚无主义,虚假空白的恐怖的空虚,正如沃霍尔(Warhol)曾说:“流行艺术关心你喜欢的事物”。Lichtenstein在他最后的一部作品中说到:“我认为它非常令人振奋……就是如此,除非你觉得我的作品很令人沮丧。”

当流行艺术失去活力,那么,一切事物都会丧失生命。今天,除了傻瓜、政治家或者艺术家中的投机分子,没有人会去做一个平民论者(Populist)。大众文化已经投入了流氓无产者和高雅文化圈的怀抱,悲伤地哼着披头士乐队的曲子,拉起了吊桥,退进了象牙塔。然而,《众神的句子》却是个例外。

流行艺术……我生活中最痛苦地经验之一发生在Madison Morrison家的客厅里。那是一个五月安静的下午,我在那里喝茶。他是一位,或许曾经是一位,待客非常严肃正经的主人,彻头彻尾的亨利·詹姆斯风格;我并不害怕言行有失恰当——我十分确信我能够在那光洁可鉴的地板上大步行走,甚至在上面呕吐,只要我拥有一个俄克拉荷马州农民的精神。我所担心的是害怕玷污了那种精神,使那伟大的计划蒙羞。(“计划是什么?”曾经有人问苏珊·桑塔格。“严肃认真”,她回答说。)

当时我既有些害怕,又认真地听着。这言语轻和的魔鬼深知我对各种令人不安的激进理论的偏好——诺曼. O. 布朗,维特根斯坦,毛泽东。他告诉我电视就是一切。他总是这样不知不觉地领先我一步。

我相信那时候他正热衷于惠特曼,在他看来至少电视就是惠特曼,就是我-是-你-正如-你-是-我。完全美国式的,宇宙般广阔的平民主义的民主,正是惠特曼在他的超爱默生主义观念中所预见到的那样(至少在他的某些观念被镀金时代所滥用之前是如此)。他告诉我Johnny Carson 远远比我们时代的任何一个作家都要重要。他还对我说他和他的儿子一起看来许多年的电视。在他儿子满十二岁之前,“他就懂得了所有的事”。正如萨特所说,文学已经死去。其他一切与之相反的观点都是势利的、保守的、幼稚的。就像过去的老古董们固执地坚持所有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都必须懂得拉丁文和希腊文一样,这些观点必然会被驳倒消失。换句话说,电视脱口秀主持人奥普拉(Oprah)才真正地是上帝。

这种离经叛道的信条也许隐藏在麻木疯狂却又充满神秘回响的《1974年8月17日》一诗之中。这首诗取自A这一章,用严格的诗体写成,一共有22页,是根据广告赞助商要求而对福音书中的一天进行的改写:

玛莎有鲜润的脸庞:她每天用Noxzema润肤霜洗脸。
弗雷迪关心他的轿车胜过关心我的腿。费尔是个体育
运动员。但现在,跟大卫在一块儿,我用Neet除毛剂。它令我的腿更光滑。
Dentyne增白剂刷出来的牙又白又亮。大卫和安迪!我们已经
在洛杉矶办了些事,女士们先生们。再说一次,再说一次
你爱我。这话我以前听过,以后还会听得更多……

一阵龙卷风
被看见
拔地而起
一英里远距
埃林顿。
但在我听来,像
一阵婚礼的钟声。

 

费尔普斯定律:知识越高,对大众文化的品味就越差。品钦、埃科、乔伊斯和Paglia等人都是如此。

在此我有些不够公正,因为我以为作者没有公布他令人震惊而又合情合理的主旨,CNN就是现实。也许狗又要摇尾巴了,但是我怀疑他每天是否花三十分钟来看电视。和其他许多作家的作品相比,《众神的句子》就像一块墓地,杂乱地堆放着以上这些疯狂的念头。然而,所有的鬼魂都有着惊人的活力。

另一方面,作者对电脑和因特网充满了极大地热忱,他还打算在《众神的句子》的基础上设计出一款电脑游戏。对此我丝毫不感到惊奇。

不存在后现代主义这回事。存在的只是现代主义和野蛮鄙俗。

然而,如果说真的存在所谓的后现代主义的话,那么《众神的句子》毫无疑问是后现代主义的奠基神话,是它的源文本,它离不开的床头故事,它的百科全书,它的学院。《众神的句子》炫耀着双刃剑般可爱又可怕的讽刺,沉迷于修辞的使用,奢华过度的文化混合着对流行文化的狂热爱好。据说流行文化标志着这个堕落的,罗马末期的现象。

不难解释为什么《众神的句子》会为出色的意大利人所喜欢。意大利人拥有智慧、符号学和超人动画片——后马克思主义时代机智的大杂烩,他们不单出版了《众神的句子》,还热衷于评论此书。在超现实主义的发源地法国,那里有许多和作者一样执着的知识分子。从爱伦·坡、福克纳到约翰·霍克思、菲利普·K.迪克,法国人曾挽救过多位在国内寂寂无名的美国作家,令他们名声大振。我相信他们也会欣赏《众神的句子》的作者,助他成名。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内容都无忧无虑,也不比肖斯塔柯维奇(Shostakovich)的交响曲中“轻快”的节奏显得欢快。这些节奏显露出注定的忧伤感。在与之同名的All(所有)一章中,对自然的沉迷产生了一幅神圣的风景,层层展现于14页的以散文写成的“商籁体诗”:

作者的注视穿过松树林直达夜晚的星空,没入它发光的洪水中,在每一个独立的星群,在银河中。一只白兔倏地掠过黑色的刷子。

地平线的晕红,紧接着黑暗。再一次,那星星点亮的天空,不断隐退,不断扩大。留作参照点的,唯有那昏黄黯淡颤抖地跳动着的星星。

他凝视周围的昏暗,它烟熏的黑,它模糊的灰。星星从木炭般轮廓的树丛中探出。

银河正在分裂,其他正在形成。

一所小屋在远方显现。

 

在热切地观察的相反一极是一段迪斯尼乐园般的梦幻之旅,从位于瑞典Lulea的Svenska Stal 炼钢厂到In(里面)。这里并没有后工业主义这回事;这里只有工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胡说。作者为我们和他的(他的父亲曾经在钢铁业工作过)生活之基所唱的赞美歌理应获得列宁奖(Lenin Prize):

我们已经到了熔炉前面的停车场。火热的焦炭从熔炉里被“推动”进冷却车里。煤在封闭的炉膛里加热,此时挥发物以气体的形式被蒸馏出来,然后煤变成了焦炭。冒着浓烟,焦炭被从一个宽一米,高七米的容器中倾倒出来,像火山岩浆一样涌进冷却车。然后,焦炭在炼钢炉中被用作还原剂。红,黄,热;“高于一千摄氏度”,我们的导游介绍说。当冷却车在轨道上运行去接燃烧的焦炭块的时候,黑色的烟雾和火焰在它的上面旋转翻腾。

或者让我们看看全书中我最喜欢的——奇妙的Light(光明)一章。该章是一首诗,由216个诗节组成,每个诗节有10行。整齐产生了一种“严肃”、催眠的效果。既有些像在传授秘诀,又非常合我喜爱的歌特式(Gothic)风格。尽管我非常尊崇阿什伯利(Ashbery),我仍然认为Light是斯蒂文斯的《纽黑文一个普通的夜晚》之后最棒的哲理长诗。然而在现实之中,它却几乎是极端物质行为的不可混合的胶状悬浮液,同时也彻底地反映出戏剧和孤独中的宁静。

这一章给我带来神奇的放松功效。我常将它置于床头,因为它是最好的睡前读物。过了好几十年,我才得知原来它的材料完全来自于作者的梦境!我过去确实曾误以为其中大部分行为都是“真实的”。不奇怪它能使我耽于睡眠,虽然没有丝毫平时那种令人混混欲睡的梦境描述。我想部分原因是这一章将梦境的解释和别的反应行为融入了“故事”之中。那就是说,梦境只不过是“一个运动中的极端分子”为沉思的诗歌找的借口和托辞:

从陡峭的斜坡一个
妇女对听众演说,
半掩在围栏之后。
我跌倒在地。尽管
一阵奚落嘲笑,
我成功逃脱了。
当女神们聚集到一起
伴着消失的元素,
仅仅有七位留下来,
不过这就够了。

读者可能开始怀疑作者(更不用说评论者)的头脑是否清楚。既然缺乏控制是不争的事实,那么也学这暗示了一种不同的、之前未知的精神病理学。

让我来看那两首微型史诗,U和Need。两者都是用规则的音韵写成的1000行的“故事”。是从一开始就互相排斥的半杰作。前者每行有九个音节,被作者称作“一种口语的故意粗糙的”风格(还记得那些花生吗?),预示着内部千变万化的风景,就像独立电影中Suburia的噩梦和荒唐的解构一样。作为前者的同伴和对面的镜子,后者用精确的五音步抑扬格写成。用“庄严和故意颓废的”风格讲述了一个神话和英雄传奇,内容是关于某个叫亚历山大的人和他的神秘爱人“她”。

这两章都是作者每天写一行,写了一千天才写成的诗。为了写Need一章,作者“每天晚上为了准备写次日的一行诗”读一页一部厚达一千页的英语诗歌编年选集!

这样的写作态度能获得缪斯女神的垂青吗?一千天的心血?

整部《众神的句子》一书都是怀着这种执着坚持和不人道的拿破仑式戒律写成。这暗示了一个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却又催人奋进的故事。Dakotas的一个捷克移民,想要把一整座山雕刻成一座疯狂的马的雕像。在他死后,他的七个儿子接着雕,终于雕成了这座雕像。一生的杰作:如果Madison Morrison不是我们时代那些最复杂和精致的网状头脑中的一个,他的计划也许和那些宏大复杂的口头歌谣有些相似。这些歌谣在地下室、荒漠加油站和精神病院里不知名的勤奋的民间“天才艺术家”之间秘密地流传了数十年。

 

一个古怪的念头伴着一套秘密的精神分裂的宇宙系统。本书正如Stockhausen的Licht,也是依据一周七天分七个史诗部分,一出连演七个晚上的歌剧。它比Ring还要复杂,和达达艺术一样疯狂。也像布莱克的先知书:同时代的理性启蒙主义者们可怜布莱克的疯狂,然而现在这些人都被世人所遗忘,布莱克却声名显赫。

本书还像Performance(演出):“唯一成功的演出,确实成功的演出,自始自终成功的演出是那一出达到了疯狂的演出。”

萨尔瓦多·达利曾说过:“我和疯子的区别就是我没有疯。”

哈罗德·布鲁姆说一切事物要成为经典的首要前提是不可思议(strangeness)。数千年来数不清的写作者试图完成这一使命,寓教于乐,获得认可,然后进入万神殿(Pantheon)。

他们拥有天赋、聪明、敏感、学识、想象力、机制、勤奋、美德、良好的意愿、世故的智慧,甚至拥有宇宙的视野。正如我们的现代小说家一样,他们具备所有的一切,可是他们都彻底的消失了,他们的作品化作灰烬。因为他们还不够疯狂,不够奇特。 

 

我并不需要特地向那些被上述谄媚的吹捧口吻所激怒的读者们道歉。他们对我在奇怪的空间限制中谈论《众神的句子》的视野、志向和成就感到难以理解,对此产生了怀疑。但如要他们向那些从来没有听说过《神曲》或是《失乐园》的头脑开明人士描述这两部著作的内容,并且为它们辩护,这些读者又将采取如何的口吻呢?他们的语调要么是不自信的显得激烈善辩,要么是过分的小心呆滞。伴随着耐心和自我控制的堕落,进步的时代让我从压抑中解脱,就像它松开我的膀胱一样。因此,我选择激烈的言辞来进行辩护。

并非只有我如此。著名的诗人James Merrill也如此。我们都不该因为狂热的追随、愚蠢的崇拜和秘而不宣的动机而受指责。在《众神的句子》写出之初,James Merrill就以其惊人的洞察力指出:“我们期待诗人的双重幻想,但Madison Morrison……并不仅止于此。他必须坚持直到展现出与人类一样多样的世界的“面貌”。他将多样的信仰和文学方式融为一炉。在这座建造中的双筒望远镜般的博物馆里,总是用精致的技巧和善意的幽默将我们所熟知的事物间离至远方,我们为知的事物拉近到眼前。“

Peter Carravetta 在他微妙而又风趣的“关于一个诗歌宇宙的可能起源”中用寥寥几句就抓住了核心:“从一开始,他就脱离了驶向无尽旅途的圣经之车。和虔诚的基督徒不同,他并不确信人死之后存在拯救:永远存在的只是寻找,la busqueda, la sfida perenne, l’entretien infini, 一种与世界既可见又隐蔽的交流。这种交流恰好在拐角处,超越下一个高峰,或者可以从彼岸以某种方式看到……

“Morrison认为并不只存在一种生活,一种身份,或是单独统一的逻各斯或理智能够把握所有这些相互交织的兴衰变迁。他不把这看作危机,反而认为是一个机遇……读者只有了解了这一点才能够开始领会本书的真意。”

“……他并不满足于自我嘲讽和戏仿社会。Morrison不会纵情沉迷于失败主义的自我享乐。他将会抬眼眺望,向远方眺望,远到直至有某种事物能够同时包容他的身体/灵魂和生命的、社会的、宇宙的‘意义’。从那里他才开始了那无尽的旅程。”

特里·肯尼迪(Terry Kennedy) 在他为 Or 一章写的推荐中概括得更精彩:“用电影镜头般的客观——每一个视角又都带着诗人的良苦用心——Morrison 记录了我们的暹罗(Siam)之旅。他记录了古老的文化,但更聚焦于那里今天的生活。他似乎想说,一切都变化了。我们所有人都在寻找些什么!——一座古老的寺庙。或是任何东西——一罐可口可乐。从它永远开放的莲花内部,传来赛妊的歌声,哼着亚洲的现代咒语。对此,Morrison没有作评判,却用他的暗讽祝福着我们。

 

Carravetta先生突出的观念是没有尽头的旅行。在Excelling 一章的第一页我们读到:

小船向前行驶,它平缓的速度应和着感觉。不久夜就将降临。明天将会是新的日子。 

冒险正在进行中。

 

冒险:据我所知,作者的下一个自我计划是顺流而上进入到非洲的丛林深处。除了国家公共广播电台的记者和科学研究者,没有谁在那个爆炸多发的大陆经历过如此的危险。他们冒险是拿了工资的。愚蠢:就像《众神的句子》本身一样。当书里的章节变得更加险象环生(整部书都充满了冒险故事),人们几乎会希望Madison Morrison 在这个疯狂的朝圣旅途上永远地消失。就像Ambrose Bierce以可能合适的方式离开EL,留下一个未完成的故事。 

 

要想传达这些“旅行章节”——Realization(觉醒), Or(或者),Divine(神圣), Happening (发生)等等——的惊奇、历险和丰富,需要另外写一篇文章。《众神的句子》一书最初几个章节给人以不加修饰的禁欲和僧侣的孤独;这种内心的探索以自我坍塌作结尾。心理的堤防被炸开,里面不可遏制的洪水把作者几乎是戏剧性地冲到了世界的尽头:泰国,芬兰,中华人民共和国,意大利,印度以及其他一些国家。

时常用片断式的句子,省略不必要的词语。这种速写式的写作风格使得这些有关旅行的章节呈现出一种由细节镶嵌堆积成的马赛克山峰的景观。其壮丽宏大堪与火星上的奥林匹斯山系(Olympus Mons)媲美。互文技巧的运用,使得这些数以万计,甚至以十万计的相片一样漂亮的珠宝丰富和增加了自身的数量;例如,Divine(神圣)采用了大量的引文,包括Vasari, Claudio Lazzarro, Dorothy Sayers, Benvenuto Cellini, Plotinus, Veronese, Pliny, Ruskin, Jan Morris, Castiglione, Taine, 学者和其他任何曾让意大利的美丽焕发出光彩的人

从孤独我们可以窥见其余数千种景象。这个在世界各地旅行的狂人(即作者)所看到的、听到的、和交往的一切,一种惠特曼式海啸般猛烈的人文精神。在泰国他曾和酒吧女招待渡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在斯堪的纳维亚曾和一位年轻的女士讨论梅尔·吉布森(Mel Gibson)扮演的哈姆雷特,在印度他以毛姆那样幻灭的情感写下了一系列作品“马德拉斯的美国人”(Americans in Madras)和“富裕的马德拉斯人”(Rich Madrasis)。他总是不停地观测、凝视,体味着观看的极大乐趣。在描述人们的服饰方面,只有汤姆·沃尔夫(Tom Wolfe)堪与他比肩。极少有人像他一样将死气沉沉的城市描绘得如此细致可爱,更不用提他笔下那些上帝创造出来并散播到人类之中的美丽女郎。

异国情调受人喜爱(尽管在作者笔下,连休斯敦和德克萨斯也变得富有异国情调)。也许部分原因是这些美丽的地方正在消失。全球资本主义的扩张使得它们变成千篇一律的面貌,就像汉堡包(Wendyburger)一样。所有有关旅行的章节都有着同样的主题;正如肯尼迪女士所指出的那样:在21世纪这些不可替代的历史文化正在逐渐消亡的时候,作者抓住了它们富有乡下习气的粗鄙的特色。他将这些历史文化写进他的书里,就像把蝴蝶订成标本,然后放进玻璃盒子里永远地向世人出售(James Merrill 的书曾被比作“博物馆”)。异国情调本身就富有无穷魅力,印度男人的腰带和黑绿豆米饼和运河上的渔船和Piazza del Duomo和佛寺和曼谷的小渔船(tuk-tuks)和挪威的鱼子酱和雾中的海湾和云南的过桥米线和重庆经济技术开发区和Rothko Chapel.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都在《众神的句子》一书伟大的计划中被安放在各自合适的位置。旅行本身就是一个寓言:冒险正在进行中。

 

这一切背后隐藏着什么?任何事物?每当有人试图审问出作者的写作“动机”,他就会凶恶地把佩剑弄得嘎嘎作响,以示不满。但在他自己写过的一封信中,他曾经极不情愿地咕哝说也许,《众神的句子》的一部分可以看作试图为现代的现实主义史诗小说(modern realist epic novel)寻找一种“现实主义的”替代品或等价物。(他拒绝阅读当代的小说)。

或许有人问,谁隐藏在这一切背后?任何人?最近作者暗示到书中的“我”应该被当作非固定的,流动变化的;他说他的一个朋友提到他的时候常说“那个所谓的Madison Morrison”。这样叫相当好:有哪一位艺术家不嫉妒那些用长短格写成的有关旅行的诗句呢?Madison Morrison这个名字似乎是诗人团体为了永恒特意缔造的一个名字。

不是“我”……好的,我明白了,但不幸的是我与作者私交颇深,在这一切的背后我禁不住回想起那个我遇到过的最谦逊的大学教师。他真切地以手指月,用魔力将他在文学(还有绘画和电影)中所感到的无限欢乐和所获得的拯救传达给他的学生。我也确知他经历了非常艰难的人生,然而当我们每次碰面的时候我都会被他的平和所感动。这种平和的心态是控制着整部作品的核心特质。请相信我,这种禅宗般的平静心态是历尽艰险才获得的,每当我想起他那流畅甜蜜的嗓音和他佛祖般的微笑都会这么想…… 

就是如此……他的微笑。那迷人的微笑。

 

厄普代克曾说过:“为了内心的理想而甘冒风险是一个艺术家和一个娱乐演员根本的区别。”

这个世界正因为陷入一种疯狂的视觉文化而变得沉默。这种视觉文化建立在对内容空洞、充满噪音的运动的崇拜之上。为运动而运动。文学已经蜕变成一种繁复雕琢的技艺,作家们要么是和魔鬼签了约,要么溜之大吉去醉生梦死。这个所谓的Madison Morrison像一个孤独的士兵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而他的同伴们都已经向敌人投降。如果你能够的话,可以去学习他的平和的品性,但不要被这种品性误导,也不要被他对女性的热衷、对喜剧的偏爱和对名利的渴求引入歧途。是的,后现代主义者,这儿确实存在文学的殉道者,存在黑夜中的火炬。注定他要受到判决,注定了他一生的苦难和卑微。在锁链中微笑着,他高举起真诚和严肃的标准进行挑战。这一行为,既因为不合时宜而令人尴尬,又成为了我们永远的精神动力。

Madison Morrison让我们所有人感到汗颜。